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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父亲铺好床,我把半空的塑料袋子推到床底下,低头见他们的都是拉杆箱,略有些惭愧。
已经快到中午。钟崇江说食堂有饭,可以在小卖部买餐具。我道声谢,让父亲坐床上歇会儿,径直出门去。
我在水房洗把脸,觉得清爽,身上也轻松,一方面是放下了行李,另一方面更是因为早晨的悲哀解除。我一边下楼,一边思考——现在有的是时间了。
下到操场,阳光正好。两边的球门更加给我喜悦,当然也看到周围的破破烂烂,操场中间的水泥路和那片“不毛之地”更是败笔。但我相信只要有这样一个“舞台”,自己就可以飞翔!
看见厕所,我两三步跳上去。惊讶地发现里面真是不错,非常干净,清一色的白瓷砖,几乎没臭味,空间宽敞,蹲位的隔断整齐划一。这真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厕所,高二的时候考军校去郓城县政府办事,里面的条件也较为不及,我有理由相信认为这是驻马店最干净的厕所。这令我不禁愉快。
去小卖部,我买了饭缸子。往家里打了个电话,但没人接,估计是大娘不在家(那时候我家还没安电话,隔两个胡同海涛家有)。看见有电话卡,201和301的,面值有几种。
走到食堂,我见东边有两个门,上台阶,走进去,见人不多,因为有学生还没报到。大厅里摆满了矮木桌和木长凳,均为一桌两凳,木头的暗红颜色和纹理显示年代已久。南边三个门,三条走道,对着三家厨房,门口一排长高桌子,上面摆着各种炒菜、小咸菜、面食,还有汤。里面好像是演出台,我走过去,看到后墙已经残破,地上全是灰尘,两边暗影里散堆着几把残破椅子。
我折回来,从第一家开始打饭,一问,惊奇地发现:菜2毛或3毛一份,馒头一块钱6个,一大碗面条才一块五,咸菜不要钱,比我在高中还要实惠,几乎难以置信。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无疑这是最大的“福音”,这是我对学校最动心的地方!
我挨着问过去,很快得出结论:第一家菜最实惠,态度最好,第三家菜最贵,态度最差。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于是又折回来,在第一家打了菜,总共花了5毛钱,盛了些咸菜,买了一块钱的馒头,怕不够,又多要了两个馒头。
回到宿舍,大家都出去了,我见父亲蜷卧在床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我在宿舍转一圈,从后窗看出去,见是城中村,确实挺落后的,但是回过头,看着阳光照进来地上的一道光芒,觉得也没那么差劲了。
我看看门口的柜子——竖立的4个,顶层4个,有些高兴,正好放我带来的私人东西,本来还担心没地方放,而且“预见性”地从家带了把锁来。
我走到走廊,凭栏而望,倒也视野开阔,阳光沐浴,清风徐来。我看到东边围墙外好像是一个家属院,围墙挨着宿舍楼的地方少了两层砖,显然是有人爬进爬出,微微一笑。操场对面是女生宿舍楼,外面有一道围墙,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似乎是一片空地,中间一棵不漂亮的梧桐树。
听见父亲醒了,我回过头,从窗户里看见父亲坐起来。我便进去,从床底下拉出脸盆,铺上小黑板,告诉父亲出门右转水房可以洗手。父亲出去了,我摆好饭缸子和馒头、筷子。父亲回来了,一块儿坐在床沿上,低着头吃饭,味道倒也不坏;当然也真的是饿了。
我去刷饭缸,回来见父亲从衣服里把剩下的钱掏出来,在床上点数。我放下饭缸,倚着床腿默默地看着。父亲把钱叠好,习惯地用手握了握,递给我。我慢慢地接过来,微低着头,轻咬着嘴唇,明白它的份量。
“钱不能放身上,赶紧去银行办个卡,把钱存起来……在这好好学,跟同学处得好好的,也收收自己的性子,别让我和你娘惦记……想家了就打个电话,办个电话卡……也别太省钱,该花就花……”父亲说。
我点点头,把钱仔细地装好,按按裤袋。
我让父亲再歇一会儿,自己把袋子里的我的“宝贝”拿出来——我在高中的一本日记、影集、会凌和冬霞的信、我未完成的文稿,还有几本书:《拿破仑传》、《拿破仑希尔成功学》、《鲁迅文集》以及《神雕侠侣》,放在柜子里,从盒子里找到锁锁上,拉了拉,觉得合页不是很结实,皱皱眉头。
有人进来了。父亲说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我看看表,两点多了。父亲拿起皮包,我跟着下楼来。
出了校门,到路边,我左右张望出租车。看到路对面是一片空地,搭着很多塑料或帆布棚子,来往有人,好像是集市,有些奇怪。
不大一会儿,过来一辆车,停到跟前。我拉开车门,让父亲坐进去,告诉司机去火车站。
“那我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打电话。”父亲伸着脖子说。
我点点头:“爹,您路上慢点儿。”
忽然觉得喉咙哽咽——父爱如山,从小我和父亲很少交流,这次也一再坚持不让父亲送,现在想想父亲还是比我有经验;我自然明白父亲对自己的感情,只是都不善于表达。
我目送着出租车走远,直到看不见。然后转过头,仰面天空,蓝天如洗,白云悠悠。我站了好一会儿,仿佛在酝酿接受接下来的日子。
我丝毫不觉得异乡的孤独,相反,我很高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新的开始。暑假的时候因为失落考得不好,填志愿的时候,我填的前三个都是东北的学校:鸡西大学、齐齐哈尔大学、牡丹江大学,想着“学不成名誓不还”。第四个才填的是“驻马店高等师范专科学校”,因为我非常偶然的看到“驻马店”这个地名,觉得很新奇,鬼使神差就写上了。第五个志愿是按照父母的意思,写的济南经济学院,因为二叔在那教学,可是我家和二叔早已不亲,我是极不乐意的,也觉得不太可能录取,可又不好不填,一方面是不愿对父母撒谎,另一方面万一被录取了呢;我谎说第一志愿填的经济学院。万万没想到的是,前三个志愿竟然都没有录取,而是录取的第四志愿。我非常失望,真是觉得命运给我开了个玩笑,竟然这么巧。因为这个学校太过奇怪(大家都没有听说过),我只好对同学和家里说自己没有填这个志愿,肯定是调剂来了。整个暑假,我一直在入校和复读之间徘徊,一方面诚然是不能再落后大家一步,可是上这个学校真的是鸡肋——我对其根本一无所知。最后,我还是只好接受命运的安排,想到去河南也好,同样是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虽然学校不好,但俗话说得好:“宁为鸡头,不为牛后”,我坚信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定也可以做出不平凡的成绩。
——如果我那时候就知道将在这里遇到自己一生中最爱的女孩,我根本不会丝毫犹豫,就算是打断腿爬也要爬来的。
我转过身,走到技校门口,停下来,凝望着那一行字。然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举起右手拳头,向前使劲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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