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不出对方这头狼是什么品种,更没体验过此时流窜全身的僵硬与麻木。
神经没有受损,肌肉和骨骼也没有受伤,老郭的意识有一部分是完全清醒的:他知道自己是被吓坏了,跟他的鬣狗一样。
那头灰白色的巨狼,像是带着遥远而古老的某种力量,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直接将他的灵魂压进了风雪累累的莽荒。
与生俱来的畏惧暂时压过了他的意识,他被不可说、不可译的本能压倒了。弱者会在强者面前伏首,这是动物的本能,是自然的规律。
&ldo;我无意伤你,对不起。&rdo;高穹低声说,&ldo;我们把人送到医院之后,一定会回来的。那个人只有章晓能救。你不要乱说话,也不要跟管委会报告。所有的陈氏仪都在章晓身上,你如果报告了,它们就永远回不来了。&rdo;
老郭睁大了眼睛,牙关咬得嘎嘎响:这人居然还在威胁自己!
高穹说完了话,起身拿着通讯器打算离开,但管委会其余的人围了上来。车队中大部分的人员都已经去追赶警铃协会的人了,剩下的虽然不多,但危机办和管委会的人都还有几个。士兵们守着车队前后,危机办的人认识秦夜时和原一苇,知道这是为原一苇争取救治机会,因此没人动弹,而不让高穹离开的全都是管委会的人。高穹又弯了腰,跟老郭说:&ldo;让我们走,我们会回来的。你这样耽搁下去,如果原一苇出了事,我可能会变得很可怕。&rdo;
老郭哑声喊道:&ldo;各单位,原地待命!让他们走!&rdo;
高穹跟他道谢,转身跑向医务车。医务车正好开始驶离,他跃上了副驾驶座,和秦夜时坐在一起。
章晓在后面,和原一苇呆在一起。高穹现在冷静多了,章晓那只麂子的温和力量环绕在他身边,让他烦躁和不安的心一点点静了下来。
二级公路上没人,秦夜时抄近路直奔医院,把车子开得几乎要飞起来。
高穹拨打了应长河的电话。
&ldo;主任,不好意思,我又闯祸了。&rdo;他深吸一口气,换了种严肃又有点儿可怜巴巴的语气。
骂了高穹一通之后,应长河立刻挂了电话去找周沙。找到周沙的时候,他看到周沙正站在红楼外头的院子里,看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ldo;周沙,跟我去一趟医院。&rdo;应长河披上了外套,拿着钥匙匆匆走向自己的车,&ldo;一苇受伤了。&rdo;
周沙没吭声,直接跟着他上了车。
车子连续过了两条街,应长河才察觉周沙有些不对劲:她一直没说话。
&ldo;怎么了?&rdo;应长河问她,&ldo;吓坏啦?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就受了点儿伤。&rdo;
&ldo;他不接电话。&rdo;周沙突然说,&ldo;高穹和章晓也没接。&rdo;
&ldo;他们出任务,不能带自己的通讯工具。&rdo;应长河说,&ldo;刚刚还是用管委会老郭的手机联系我的。老郭那可是蒋维的亲信……高穹好像把人揍了一顿,说是现在躺在地上,不能动了。你说,你说他怎么那么烦呢?去哪儿都不让我省心……总之你别担心,我先送你过医院去看看。&rdo;
周沙坐在副驾驶座上,右手虚虚地握拳,无意识地咬着食指的指甲。
在古怪的沉默之中,她一直望着窗外,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在路口等绿灯时,周沙终于转头看着应长河。
&ldo;应叔叔,我跟原一苇的伴侣申请已经通过了。&rdo;她突然说了一句没前没后的话。
应长河点点头:&ldo;是通过了。你俩结婚证不都领了吗?&rdo;
&ldo;我是他的哨兵,我可以救他。医院和单位应该为我们提供场地和支持,对吧?伴侣守则上有这个说明,但我有些记不清了。&rdo;周沙说,&ldo;而且我没学过怎么修复和维护精神体,你……你懂吗?或者谁比较懂?秦双双?&rdo;
应长河的心脏突地一跳:&ldo;沙沙,你说什么?&rdo;
周沙的眼神死死锁定在应长河身上,目光热切又焦虑,情绪并不正常。
&ldo;我和一苇……我们两个之间产生过映刻效应……可能是因为这个,可能不是,我不清楚。&rdo;周沙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ldo;他的精神体没了,我有感觉,我知道。&rdo;
应长河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ldo;周沙,你别急,情况还不明朗。&rdo;
周沙像是在安抚应长河:&ldo;没事的,没关系,我有办法的。我是他的哨兵,我可以救他……我不担心,不担心……这是我的错,我应该跟他一起行动的,我本来就是他的哨兵,不能分开……我们俩不能分开的。&rdo;
应长河知道她说的是哨兵和向导在成为伴侣之后的责任与义务:当哨兵遭遇不测,向导在有必要的时候,要牺牲自己精神体来挽回自己伴侣的生命。
这是没有任何道理的责任与义务,是在战争年代时候规定出来的。伴侣守则里的所有条例都没有改动,但除了要上战场的哨兵和向导,已经没有人会再提起这一条了。但这个救助方式的成功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不是所有的向导都愿意牺牲自己,而即便愿意,也不是所有向导都能救回自己的伴侣。
周沙反复说着&ldo;不担心&rdo;和&ldo;没关系&rdo;,仿佛这两句话是她的救命稻糙。但她显然想不起怎么救助自己的向导,因为过分紧张,忍不住抓住自己的头发:&ldo;有个流程的,我记得一苇讲过。但我记不住……我们以前肯定学过的,在学校里……你有秦双双联系方式吗?我问问她,她肯定懂的。&rdo;
应长河知道周沙没有学过与这个相关的知识,因为她本来就是做不到的:即便她在这片刻间决定以自己死的方式让原一苇活,她也无力去实现这个救助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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