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安人与韩燕娘掐着点儿,带着孩子等贺敬文回来开饭,猛听说请了大夫来,都担心不已。闻得张老先生求见,罗老安人也不捻数珠儿了,忙说:&ldo;快请。&rdo;待见着了张老先生,也不等问好,先问她儿子怎么了。
张老先生装作十分焦急的样子,进来也不提贺敬文是被他给压坏的,只说:&ldo;安人,令郎伤是小事,另一件才是大祸事。&rdo;
罗老安人吓了一跳,数珠儿落在了膝上:&ldo;什么?他?他能闯多大的祸?&rdo;罗老安人理智上对儿子有着相当客观的评价:不顶用。既然没什么大用,自然就闯不出什么大祸来。
张老先生一五一十将事儿说了,对老安人道:&ldo;参奏上官,原本就是一件忌讳的事儿。哪怕处置得宜,也要留下话柄来,依我之见,东翁此事,未必能处置得宜。&rdo;就差直说你儿子那脑子没办法善后了。
老安人拍了两下膝盖:&ldo;我怎么说?我怎么说?他就是一根筋!先生,可有办法?&rdo;
张老先生道:&ldo;奏本还不曾写好,如今东翁扭伤了腰,倒是件好事了。养伤的时候,总能安份一点。还请安人劝一劝,让他不要鲁莽。&rdo;揭露丑恶的事情是好事儿,张老先生也会支持的,前提是‐‐贺敬文的智商能够处理这件事情,否则就等着被汪知府以及汪知府抱团的那些人掐死吧!
罗老安人道:&ldo;他那个犟种,现又做了官,我有什么办法?!&rdo;
张老先生深吸一口气,并不接这茬,只说:&ldo;我们做师爷的,听命行事,东翁有事要办,我们给他出主意,将事办好。今日之事,若非觉得不妥,我也不该说与安人听来的。还有谷师爷那里,我晚些时候还需要安抚。外面的事情,我可办理,府上的事情,还要您拿主意。&rdo;
老安人是个有办法的人,客客气气地对张老先生道:&ldo;谷师爷那里,委实有劳了,要酒食还是礼物,只管跟宋平说。&rdo;
张老先生道:&ldo;不妨,有晚饭、有茶即可。若没有旁的事,我先回去了。&rdo;半个字也没提到韩燕娘。
罗老安人此时才发现,孙子孙女都还在屋里呢!原本就是聚在一起等着贺敬文回来见罗老安人,然后开饭的。忙说:&ldo;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rdo;三人唯唯。
贺瑶芳心道,这老先生说了这么多,还要与谷师爷讲话,并不像是要撒手不管的样子,他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阿婆未必管得了爹呀!这男人成了家、做了官儿,觉得腰杆儿硬了,大事儿上是再难听母亲的话的。家里的事情倒是……等等!该不会是……也许……还真是!
罗老安人下面的举动,证实的她的猜测,老安人自打给儿子续了弦儿,就多了个跑腿儿的。这回也是:&ldo;这个孽障!燕娘啊,你去看看他,看郎中来了没有,要开什么方子抓什么药,怎么熬怎么吃。看他心情好了,劝一劝,可不能犯浑呐!&rdo;
韩燕娘:……我就知道没好事儿!
贺丽芳直觉得有些不安,往下瞄了一眼弟弟和妹妹,没吱声。贺成章过完年就八岁了,颇为晓事,只觉得这里面有门道,却又一时猜不出来,预备明天问一问老师。贺瑶芳却站了出来,还没开口就被她姐姐抓住了袖子,贺瑶芳呶着嘴挣开了:&ldo;阿婆,我也想跟娘去看看爹,怪担心的。&rdo;
贺丽芳暗骂一句:死巧嘴儿,这个时候往前凑什么?这是找不自在么?没看着阿婆和太太脸都不是个脸儿了么?一定有什么古怪!
老安人道:&ldo;哦哦,那都去看看吧。&rdo;
韩燕娘无奈,只得带着他们三个出去了,还要嘱咐:&ldo;到了不要多言语,见了郎中不要吵闹。&rdo;
三人都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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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书房那里,郎中还没来,贺敬文还在呻吟,韩燕娘叫一声:&ldo;老爷。&rdo;孩子们叫&ldo;爹&rdo;。贺敬文呲牙咧嘴挤出一丝笑来:&ldo;张先生也是,还叫你们过来做什么?娘呢?&rdo;
韩燕娘道:&ldo;娘担心,去诵经了。&rdo;
贺敬文故作无事地道:&ldo;我贴两贴膏药就好了,你们去吃饭吧。&rdo;
还知道让我去吃饭呢,你还真是不赖!韩燕娘道:&ldo;你那腰,我来看看。&rdo;说便上前揭开了他身上的被子,一看,青了一大片。伸手戳戳,滚烫。贺敬文直抽气:&ldo;皮、皮外伤。&rdo;
韩燕娘点头道:&ldo;是呢,发出来了,那就不是内伤,将养些时日就好了。&rdo;
说话间,郎中也到了,韩燕娘忙揽了儿女往屏风后头躲了,由宋平引了郎中来。那郎中本地人,并不会官话,说的话儿宋平半懂不懂的,两人都急了一头汗。韩燕娘命果儿出去说:&ldo;请郎中开个方子不就结了?&rdo;又记下来,必要买雇两个听得懂官话的本地丫头仆妇才好。
郎中开的方子也都在理,皆是活血化淤的。韩燕娘家里有个久病成疯的老娘,父亲也是病故,于医理上是粗通,扫了一眼见没什么问题,对宋平道:&ldo;快过年了,药不好配。看家里有常备的药,合用的拿来配了,不合用的再去外头药铺子里抓。&rdo;
又对贺敬文道:&ldo;我先将孩子们送去吃晚饭,大冷的天儿,他们还小,禁不得冻饿。命厨下给老爷做些热汤水。&rdo;
贺丽芳心道:可是奇怪,如何不劝?
贺瑶芳却为亲爹担心:被婆婆算计了出头来当恶人,又见丈夫这么个样子,心里憋着火儿呢。越憋,火气只会越大,不会憋熄掉,不知道发作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娘,求饶爹一命!
到底是前太妃的生活经验丰富,准确地猜到了几个人的心思。寡妇只有一个儿子,那是万万不能让自己成为儿子眼里的恶人的。哪怕儿子有错,她也不能说得过份了,得哄着。可这错是不能犯的,就得找个恶人来整治。张老先生估计就是猜着了这一点,才什么都不提,只要袖手旁观,这事就得落到韩燕娘的头上。看来,老狐狸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东家老实当傀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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