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文学

第32章（第1页）

究竟如何把握庄子哲学呢?严复认为应该多视角、多方面探讨，要避免发生像孔子指出的&ldo;识其一不知其二&rdo;的情况，&ldo;一家之术，如神农之并耕，释氏之忍辱，耶稣之信无，皆其说至高，而为人类所不可用，所谓识其一不识其二者也&rdo;。[39]其意是说，学问再高深，学说再高明，高到没有用处，对人类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庄子》是一部富有哲理的著作，严复的评语也带有浓厚的哲学思考意味。哲学是宇宙观。宇宙观是什么呢?严复认为：&ldo;宇宙，皆无形者也。宇之所以可言，以有形者列于其中，而后可以指似，使无一物，则所谓方向远近皆亡;宙之所以可言，以有形者变于其际，而后可以历数，使无一事，则所谓先后久暂亦亡，故庄生云尔。宇宙，即今西学所谓空间时间也。空无尽处，但见其内容，故曰有实而无乎处。时不可以起讫然，故曰有长而无本剽。宇者，三前之物，故曰有实;宙者，一互之物，故曰有长。&rdo;[40]

宇宙无垠无限，那么天地和自然呢?&ldo;天之可推，以有历数，地之可指，以有人据。&rdo;[41]这里所谓&ldo;天&rdo;，指时间，可用历数推算;&ldo;地&rdo;则指空间，是供人居住，和上述宇宙的含意是一致的。而&ldo;天不得不高&rdo;，[42]天高，是自然现象，亦即&ldo;所谓自然&rdo;。至于&ldo;天理&rdo;的涵义，严复的理解颇带近代意味。&ldo;依乎天理，即欧西科哲学家所谓w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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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ure&rdo;，[43]可见他心中的&ldo;天理&rdo;，就是自然规律。&ldo;依乎天理&rdo;，是要求人们按照自然规律生活。&ldo;安时处顺，是依乎天理注脚。&rdo;[44]违背了自然规律，就会遭到&ldo;天理&rdo;的惩罚。

关于哲学的两大派，严复明确指出：&ldo;屈大均曰，心从知而得，知之外无所谓心也。常心从心而得，心之外无所谓常心也。……庄生之齐物，亦齐之于吾心尔，知心之外无物，物斯齐矣。屈氏所言，乃欧西惟心派哲学。与科学家之惟物派大殊，惟物派谓此心之动，皆物之变，故物尽则心尽，所言实凿凿可指，特惟心学说者，不可不深究也。&rdo;[45]人们常说的&ldo;鬼神&rdo;和&ldo;上帝&rdo;也是属于唯心论。&ldo;世人之言幽冥，宗教之言上帝，大抵皆随其成心而师之之说也。&rdo;[46]唯心论虽能满足人们的想象欲，并能激发人们的信仰热情，但却缺乏科学依据。&ldo;至其真说，则皆无据。&rdo;[47]由此不难看出严复的哲学倾向性是选择唯物论。

&ldo;道&rdo;、&ldo;气&rdo;是中国传统哲学的重要概念，也是《庄子》一书着意讨论的范畴。庄子曰：&ldo;夫随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rdo;[48]这里的&ldo;道&rdo;，指的是宇宙本体。由于随心所欲的过分夸张，赋予了&ldo;道&rdo;以万能的属性，明显带有唯心论的杂质。严复对此评价道：&ldo;自夫道有情有信以下，至而比于列星止，数百言皆颂叹之词，然是庄文无内心处，不必深加研究。&rdo;[49]对庄子的&ldo;道&rdo;不以为然，甚至加以否定，认为这是庄子思想不考虑的一面。

关于&ldo;气&rdo;的解释，庄子的看法是：&ldo;人之生，气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化为神奇，神奇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圣人故贵一。&rdo;[50]&ldo;通天下为一气&rdo;的命题，&ldo;气&rdo;与生死的关系，&ldo;气&rdo;与万物的关系，事物之间相互转化的关系等，这里的&ldo;气&rdo;到底是指物质的客观存在，还是精神性的概念?严复认为，庄子本义指的是物质属性。&ldo;今世科学家所谓一气常住，古所谓气，今所谓力也&rdo;。[51]即古代所谓&ldo;气&rdo;和今人所言&ldo;力&rdo;相通，两者都具有物质的属性。严复颇为重视这一命题，他进一步指出：&ldo;一气之行，物自为变，此近世学者所谓天演，而因人亦以庄子为古之天演家。&rdo;[52]&ldo;气&rdo;是物质变化的原因，由于&ldo;气&rdo;的存在运行，形成了物质的演变、发展和进化。严复还举空气为例说明，&ldo;厉风济，则众窍为虚，非深察物理者不能道。凡有窍穴，其中含气，有风过之上，则穴中之气随之俱出，而成真空，医家吸入器，即用此理为制。故曰：厉风过，则众窍为虚。向解作&lso;止&rso;，误。&rdo;[53]这里的气与风，即是空气，它和&ldo;通天下一气耳&rdo;的&ldo;气&rdo;虽有具体和抽象之别，但其内涵都是包含物质属性。

对《庄子》原有的唯物论倾向的观点，严复多次举例说明其正确性，如&ldo;秋毫之端&rdo;，他评曰&ldo;秋毫小矣，乃至其端，乃至端之万分未得处一焉，此算学家所谓第三等微分也&rdo;。[54]又如庄子所谓&ldo;视之而不见&rdo;[55]与老子的&ldo;希&rdo;、&ldo;微&rdo;、&ldo;夷&rdo;等概念，严复评道：&ldo;光曜亦自无物，故曰，予能有无。然尚有光，可以目治，故曰，未能无无。&rdo;[56]严复的评语是以近代数理科学为基础，对它们重新解释，作出合乎唯物论的注释。

庄子的《齐物论》一篇，包涵对事物本体的认识和认识事物的方法两层意蕴。这一命题可分两组理解：（一）齐物，论;（二）齐，物论。以这种认识论和思想方法，很容易混淆事物的类属差别，混淆事物各自具有的内在本质。对此，严复认为，&ldo;物有本性，不可齐也，所可齐者，特物论耳。&rdo;[57]事物千差万别各有本性，不能千篇一律，强求划一;但对于事物的认识，却可能取得一致。在这一命题中，严复超越了庄子原著的某些唯心主义观点，步入了唯物主义的轨道。

当然严复的某些评语中也明显含有唯心论观点，如内篇总评称：&ldo;由是群己之道交亨，则有德充之符焉。处则为大宗师，《周易》见龙之在田也。出则应帝王，九五飞龙之在天也，而道之能事尽矣。&rdo;[58]借用《周易》来为自己论证，实际上还是九五至尊真龙天子传统观念在作祟。

在认识论上，严复的某些评语重复了庄子原著的形而上学观点。例如，&ldo;似道之物，皆无始卒。无始卒者，惟环可言，则由是往复周流之事起矣&rdo;。[59]对事物的变化作了循环论解释。又如，&ldo;夫终身役役，而不成功，不独人道有如是也，而尤然。日月之经天，江河之行地，寒暑之推迁，昼夜之相代，生之万物以成毁生灭于此区区一丸之中。其来若无始，其去若无终，问彼真宰，何因为是，虽有大圣，不能答也&rdo;。[60]&ldo;天地若同宇宙，则其物固为不可思议，亦不得云自无而有，若其义如此易了，何须费词乎?&rdo;[61]对天地万物的奇妙变化&ldo;不可思议&rdo;，这又明显沾上了不可知论的色彩。按理说，严复所处的时代与庄子已大不相同，严复所具备的科学素养也决非庄子所能比拟，而他所列举的日月、江河、寒暑、昼夜等，在当时也并非&ldo;不可思议&rdo;，不能解释。严复在认识论上之所以陷入一种&ldo;不可知论&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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