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眼也不看他,更没让他起来,却向张廷玉递了个眼色,厉声说:&ldo;念!&rdo;
张廷玉肃然而立:&ldo;是。隆科多听旨。&rdo;
隆科多赶紧磕头:&ldo;奴才隆科多恭听圣谕。&rdo;
张廷玉手捧圣旨,轻轻咳嗽一下:&ldo;隆科多,奉旨向你宣读遗诏:查逆臣隆科多,党附阿哥,密谋作乱,着即刻赐死。钦此。&rdo;
一听这遗诏,隆科多吓得魂飞天外。妈呀!这,这,把我传到这里,竟是要处死我吗?他吭哧着说:&ldo;皇上,臣……隆科多……知罪,谢恩……&rdo;
康熙瞟了一眼在下边抖成一团的隆科多,冷笑一声说,&ldo;隆科多,你还有什么可以申辩的吗?&rdo;
隆科多磕头出血,颤声说道:&ldo;皇上,奴才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奴才不敢为自己辩解。奴才自幼父母双亡,又不为本族人所容,所以性情倔强,不善处人。昔日,也曾随皇上西征,这些往事,皇上是知道的。奴才办差不力,气恼了皇上,罪当处死。&rdo;
康熙平静地说:&ldo;嗯,这些事朕全知道。你刚才听到的,是朕给你的第一份遗诏。还有一份呢。张廷玉,读给他听听。&rdo;
&ldo;扎。&rdo;张廷玉从几案上拿起另一份诏书,&ldo;隆科多你听仔细了:隆科多忠心事君,办差勤勉。着以原品晋升太子太保、领侍卫内大臣、上书房大臣之职。原领京师步军统领及九门提督之职,仍由该员兼任。钦此。&rdo;
这份遗诏一读,隆科多可真傻眼了:&ldo;皇上,这,这是……&rdo;
康熙声音低沉,但却十分清晰地说:&ldo;朕今天把生与死、欢与悲一齐赐给你。你要体谅朕的难处。这两份诏书,都是朕的遗诏。你若是能遵照朕的嘱托,在朕晏驾之时,管好手下兵丁,护好京师九门,按朕的遗命,辅佐新君登基,那么,第一份赐死的遗诏即可作废,你就升官晋职,享受荣华;但如果你听任阿哥们的摆布,奉职无状,胡作非为,那么,新君登基之日,也就是你的死期。今天,在朕的面前,只有你和张廷玉二人。他和你一样,也有这一生一死的两份诏书。唉,若在寻常百姓家,论辈分,你还是朕的表叔呢。可是,天家是没有骨肉之情的。朕特意选中你来担负这托孤重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次西征,你背着朕杀出了重围。没有吃的,你把仅有的一个窝头给了朕,自己去啃糙根;只有半葫芦水,可是你一口不喝,全给了朕,自己喝马尿。朕看重你的,就是这份至死不渝的忠心。所以朕今天才把这江山传位、国家社稷的重任,托付给你,也托付给廷玉。你们俩一文一武,正好搭档。朕,朕把这大清江山,托付给你们了!&rdo;
康熙说到这里,早已老泪纵横,气喘不止了。张廷玉和隆科多一边磕头,一边同声发誓:
&ldo;万岁,请放心。奴才等定不负万岁的重托,保新君登基,保大清的万年江山!&rdo;
康熙皇上这番话,也许是他临终前说得最多、最清楚的一段话了。从那天交代了张廷玉和隆科多,又向他俩秘密地安排了遗诏发布的程序之后,他就再也没能好起来。到了康熙六十一年的十月,老皇上的病情越来越重。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已经完全不能理事了。
这时的上书房已经名存实亡,里里外外,就剩下了张廷玉一个人。忙得他头昏脑涨,两眼发黑。可是,他牢记着皇上的托付,咬着牙硬挺着。十一月十三这天,北京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黑沉沉的云,白花花的雪,在怒号的北风中,把北京城搅成了一片混饨世界。畅春园的空地上,搭满了帐篷,住着六部官员和各省各地的督抚大员。他们都是接到急报被召进京师,召进畅春园,准备送老皇上升天,迎新皇上登基的。皇子阿哥们的待遇当然要好一点,都聚在原来太子胤礽住的韵松轩里,准备随时听候宣召。
张廷玉在外书房里,急急忙忙地接见了几位大臣说:&ldo;皇上这会儿稍安了一些。但诸位不要回去,说不定有旨意呢。&rdo;说完,又匆匆来到韵松轩交代皇子们:&ldo;半个时辰之后,请阿哥们到穷庐来,听皇上宣召。&rdo;说完,又快步走了。
张廷玉虽然不敢明说,但是大家谁不明白呀。皇上晏驾,恐怕就在今天了。老八此时更是心中紧张。进畅春园之前,他已经完全安排好了。丰台驻军统领成文运,是老八的心腹。他统领着三万精兵,而且已经厉兵秣马,整装待发。只要这里一个消息传过去,就能顷刻而至,把畅春园包围起来。隆科多那里,也派人去过了。他虽然没有承许接应老八,但却保证说,九城兵马不动一兵一卒。只要他能按兵不动,也算不错了。现在兄弟们中能左右局势的,只有老四胤祯一人,可是他手中没有兵马,不足为虑。只要时机一到,成文运的丰台大军开过来,先逮住老四,武丹和宫中那几千侍卫和绿营兵全都不在话下。不管父皇的遗诏怎么写,也只能是一纸空文!
在穷庐中的康熙,已经处在弥留之中了。他平静地躺着,像一盏熬干了油的灯。只有那不断闪动的双眼,还略显出一点活气。他口齿含混地念叨着:&ldo;到头了,终于到头了。玄烨,你也有今天吗?&rdo;
张廷玉早就回来了,只是没敢言声。此刻,他见皇上口中嚅动,似乎是在说话,便趴在他耳边说:&ldo;皇上,外边该见的人,臣都见过了。皇上,请安心歇着吧。&rdo;
康熙无力地看了张廷玉一眼,似乎要交代什么话,却又说不出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说:&ldo;叫,叫皇子……&rdo;
张廷玉点了点头,急忙让太监去传命。很快,老三胤祉为首,领着皇子们跑进来了,齐刷刷地跪在康熙身边。年纪大的,还能勉强自持,怕惊了圣驾,年纪小的,已经在暗自饮泣了。
这会儿,康熙似乎是清醒了一些,他叫道:&ldo;老四,过来,坐到朕的身边。&rdo;
老四胤祯强忍着热泪来到前边。他哪敢坐下呀,跪在床头,双手捧着父皇那已经发凉了的手。就听康熙说:
&ldo;朕只有一句话交代。朕死之后,你们不要闹家务,要识大体。汉人比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人多得多。你们一闹,大清就完了。你们,要好好辅佐新君……&rdo;说着,他用力地捏了一下胤祯的手。胤祯感到,这一捏虽然是那么无力,但他却明白了皇阿玛的心。他满含热泪地说:&ldo;皇阿玛放心,儿臣等记下了。&rdo;
&ldo;好,记下,朕就放心去了。老四,你即刻拿着朕的金牌令箭,把胤祥赦出来,让老大、老二也出来,朕想见见他们。&rdo;
胤祯答应一声,起身摘下墙上挂着的金牌令箭。这金牌令箭,乃纯金铸成,上面雕龙描凤,刻着&ldo;如朕亲临&rdo;四个小字,辉煌夺目,显示着代天行令的权威。胤祯向父皇又行了一礼:&ldo;父皇请保重,儿臣去了。&rdo;说罢转身出屋。但他却并不急着走,而是磨磨蹭蹭地在廊沿下穿披风,换毡靴,支棱着耳朵,听房内的动静。
康熙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力气似乎已经用尽。但他知道,下边跪着的儿子们,都在等着那句最重要的话呢。他强自挣扎着说:&ldo;你们不是想知道,朕让谁来继承大业吗?现在该说了。朕告诉你们,就是刚才出去的四阿哥胤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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