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胜安有些时候觉得他养父给他取的名字真不好,也许养父只是无意,旁人却会嘲笑他,潘胜安,端得是貌胜潘安。潘安尚且是一代文臣并非只有美貌,但是潘胜安却心知那群师弟会如此笑他,是因为他只有一张好面皮。
他那张皮囊实在是昳丽清秀,可惜他的才华也实在不出众。
潘盛自己靠一股狠劲儿挣上了谷主的位子,这个汉子一腔柔情全给了自己的发妻与爱女,就再也分不出一丝的温柔给面前这个漂亮的少年。
十四岁潘胜安被潘盛用戒尺敲得嚎啕大哭,潘盛听得恼火,更是在他手心狠狠敲了几下:“不堪造就!这次小考又是你倒数,你是我的养子,星衡谷的大师兄!净给我跌份!”
这原不是潘胜安的错,潘盛是先收的他,再收后来的弟子,后面的师弟许多都二十多近而立了。可他的确不是读书的料,医书记不住,诊脉辩不了,药材分不清,潘胜安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里。潘盛见他那可怜样儿,只好收敛了脾气,深深吸气,和颜悦色地问道:“我再问问你,见病医病乃医家大忌,须明八纲变化之理,此为何?”
潘胜安支吾着,他前儿才看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一头扎进书里,要背要记得那么多,他觉得自己要缓缓溺死在其间了,每每早起便觉得绝望,倒不如真的溺死算了。潘胜安听见周围传来起此彼伏的嗤笑声,他如芒在背,冷汗淋漓。他两股战战,最后竟然就那么跪下来。
潘盛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衍儿,你来说。”
八岁的小师弟潘衍雀跃道:“此乃辨证论治。”
潘胜安忙抬起头:“是了,是了,是辩证论治,原是我刚才没有回过神来的缘故。”
潘盛都要被气笑了:“辨证论治是医家之本,连衍儿都知道。胜安啊胜安,你何时能让我省心?我又如何放心将星衡谷交给你?”
潘胜安又低下头去,一眼不发,那纤长的睫毛敛着,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
潘盛见他又是这样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脾气,甩了袖子,低声骂了一句蠢钝蠹物便走了。
潘胜安久久没有抬头,周围一群人见潘盛走了,便统统将潘胜安围起来,如果他们的大师兄只是个相貌平平的,那么背后鄙夷几句也就罢了。偏生潘盛长得极好,他才十四岁还未长开,却已经能看见未来出落得英俊潇洒的样子了,于是那群弟子嘴里念着什么废物,小倌儿,又想扯他的衣裳。
“这般丢人,反正师父也不会让你去继承他的衣钵,不如早点去窑子里卖.屁股,还算能有个活计。”
“大师兄长成这样,反正是要给男人轻薄的,不如先让我们玩一玩。”
潘胜安抱着头,拳打脚踢挣扎着,忽然一个清冷冷的女孩儿的声音传过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聚众欺人,仔细我告诉爹爹。”
周围的人群顿了顿,呼啦啦做了鸟兽散。
潘胜安抬起头,却看见是潘盛那唯一的女儿潘巧巧,潘巧巧赶走了那群惹事的人,拍了拍他的脸颊,在早晨的天光里,潘巧巧手腕上一对白玉响镯叮当作响:“不要理他们,都是一群臭混蛋。”
潘胜安睁大眼睛,他知道养父有一个女儿,但是师母走得早,潘盛向来管得很严,并不许她随意走动。哪知道她竟然大大方方跑到了众人眼前来。
潘巧巧很漂亮,那种明艳灵动的漂亮,一双小狐狸似的眼睛明眸善睐。女孩原是比男孩儿早些长高,十三岁的潘巧巧已经很像大姑娘了,身姿婀娜,红着脸娇娇地冲潘胜安一笑,潘胜安愣在原地。
很久很久之后,潘胜安才想起来,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美好的邂逅。只是他当时尚且沉浸在羞辱之中,被那番小倌儿卖.屁股的话激得两眼通红,只当潘巧巧也是来看他笑话的。加之潘巧巧又是潘盛的亲生女儿,潘盛用戒尺打他掌心让他当众出丑的恨便转移到了潘巧巧身上。
潘胜安推开潘巧巧,不分青红皂白往潘巧巧裙上啐了一口,便飞快的逃走了。他边逃还边生出歹毒的快意,潘巧巧喜欢打扮,星衡谷偏僻,远不比江南繁华,于是潘盛天南海北给她搜罗裙儿衫儿。被他这么一啐,潘巧巧许是要哭上大半天。不仅哭,还要向潘盛告状,然后自己又要被潘盛一通好骂。
十四岁的少年打定主意,如果他又被潘盛惩戒一通,他便不活了。反正留在星衡谷也是被人欺辱,被人嘲笑是废物是小倌儿,倒不如一死了之来的痛快。
可惜的事,他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惩戒,一死了之的念头只好往后推迟。反倒是潘胜安打听到潘巧巧被潘盛惩戒了一通,说是一个女孩儿家不要脸面不管不顾,跑到前边儿男人的地方来乱闹一通。
潘巧巧被潘盛宠得上天,很快哭闹起来,潘盛被她哭得没了法子,居然同意她在星衡谷内随意行走,只是有一点,不能随意出入星衡谷,只需在谷内行走。如此同潘巧巧约法三章,潘巧巧这才不闹了。潘胜安却提心吊胆起来,觉得潘巧巧此番是为了报复他。
潘巧巧当真在不再闷在屋子里,而是同弟子们一道吃饭上课,潘胜安也竭尽全力躲避她。潘胜安使出浑身解数,如此相安无事的半个月,潘胜安还是被潘巧巧抓住了。
潘胜安板着脸面无表情,倒是潘巧巧先红着一张明艳的脸蛋先笑了:“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会要你赔我裙子?”
潘胜安顿了顿,看着潘巧巧冒傻气:“不,不用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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