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文学

第6章（第1页）

王天叙扬扬得意地把孙子的诗传给众人看，这些诗友们啧啧称奇。但有几人打翻了醋坛子，议论说，这样的诗歌怎么可能是一个孩子所作，必是王天叙代作，以显示他孙子的超人才华。王天叙显然听到了这样的议论，为了证明他孙子的确有超人的才华，就让他们给王阳明命题。

有人就指着金山寺的&ldo;蔽月山房&rdo;景点说：&ldo;作一首如何？&rdo;

王阳明毫不谦虚，点头。

有人要拿笔墨纸砚给王阳明，王阳明拒绝说：&ldo;不必。&rdo;还未等那人反应过来，他已脱口而出，&ldo;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如月；若有人眼大如天，还见山高月更圆。&rdo;

对诗歌稍有欣赏力的人就能发现，这首诗语言虽然清新平凡，却呈现了一种非凡的艺术观念，它的美几乎是浑然天成。

即使那些醋坛子也不得不发自肺腑地称赞，这真是一首好诗。可王阳明却发出一声青涩的冷笑，说道：&ldo;文章小事，何足挂齿！&rdo;

众人大惊。这些人一致认为，王阳明要么是在玩清高，要么就是疯了，文章怎么是小事？在大明帝国，文章是能获取高官厚禄的头等大事，作为知识分子，文章差不多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事。如果文章是小事，那王阳明心中的大事还能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一年后有了答案。

1483年，王阳明在北京的私塾读书。有一天，他一本正经地问老师：&ldo;何谓第一等事？&rdo;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问，人生的终极价值到底是什么？

他的老师吃了一惊，从来没有学生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他看了看王阳明，笑笑，又思考了一会儿，才做出他自认为最完美的回答：&ldo;当然是读书做大官啊。&rdo;这在当时的确是标准答案，正如今天大多数中国人发家致富的&ldo;第一等事&rdo;一样，明帝国的知识分子们当然是以读朱熹理学，通过八股考试，进入仕途为毕生理想。

王阳明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他看着老师说：&ldo;我认为不是这样。&rdo;

老师不自然地&ldo;哦&rdo;了一声：&ldo;怎么，你还有不同的看法？&rdo;

王阳明夸张地点头，说：&ldo;我以为第一等事应是读书做圣贤。&rdo;

老师目瞪口呆，突然狂笑，然后对着王阳明摇头：&ldo;孩子，你这第一等事可是太高了，哈哈。&rdo;

王阳明对老师的讥笑毫无反应，转身离去。这件事后来传到王华的耳里，王华冷笑。有一天，他看到王阳明在院子里望天，若有所思，就笑着问他：&ldo;听说你要做圣贤？&rdo;

王阳明对父亲点了点头：&ldo;当然。&rdo;

王华大笑，说：&ldo;你把吹牛皮的功夫放到学业上，该多好。&rdo;

王阳明有点恼怒，回问父亲：&ldo;圣贤怎么就做不得，您和我老师都这样取笑我？&rdo;

王华收起笑容，质问儿子：&ldo;你懂什么叫圣贤？&rdo;

王阳明像背书一样回答：&ldo;圣人就是那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人。&rdo;

王华说：&ldo;你虽然把北宋张载这段话背得很扎实，但我告诉你，这是理想主义者的呓语，你怎么就当真了！&rdo;

王阳明说：&ldo;孔子就是这样的圣人。&rdo;

王华正色道：&ldo;那是千年才出的一位圣人，你怎么能比？&rdo;

王阳明反驳：&ldo;大家都是人，怎么就不能比？&rdo;

王华语塞。

的确，孔子出生时也不是圣人，是通过后天努力把自己锻造成圣人的。按王阳明的见解，大家都认为圣人不好做，只是因为被圣人的光环吓唬住了，不敢去做，所以很多人都和圣人失之交臂。他下定决心，自己绝不可以和圣人失之交臂。

但是，做圣人的第一步该是什么呢？

为天地立心，太空了；为生民立命，太大了；为往圣继绝学，太远了。能摸得着看得见的只有&ldo;为万世开太平&rdo;。为万世开太平可不是靠嘴皮子，而要靠出色的军事能力才能经略四方。

正是这种&ldo;经略四方&rdo;的理想，使得王阳明在课堂上总是心不在焉。后来他干脆就逃课和很多小朋友玩军事游戏。不过他组织的军事游戏，即使在成人看来也已超越了纯粹的玩闹。他制作了大小旗帜数面，自己则装扮成指挥官的样子居中调度。在他手中的旗帜不断变换时，他的&ldo;士兵&rdo;们左旋右转，右旋左转，很有排兵布阵的架势。

王华唉声叹气，可以说，他为这个孩子操碎了心。他大声训斥王阳明：&ldo;我家是书香门第，你却搞这些不入流的东西，真是败坏家风。&rdo;

王阳明深为父亲的武断吃惊，问：&ldo;排兵布阵怎么就是不入流的东西？&rdo;

王华耐住性子解释道：&ldo;本朝自开国以来就重文轻武，凡是有志向的君子都不会参与武事，而且我从来没听过哪个圣贤是舞刀弄棒的。&rdo;

王阳明小心翼翼地质问：&ldo;孔子不是文武全才吗？&rdo;

王华跳了起来：&ldo;人家是圣人，你只是个普通人。你最正经的事就是好好读书，将来通过科举考试，最好成为状元，像你爹我，就是状元，大家都喜欢我，尊重我，羡慕我。&rdo;

王阳明转动眼珠子，不怀好意地问父亲：&ldo;父亲中了状元，后世子孙还是状元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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