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文学

第83章 讲故事的叔父（第2页）

以前每次见面她都能掂着他转两圈的。

正在抹着桌子说着什么的庞爸首先听到院子里的嚷嚷声，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上的活，慢慢踱到屋外去。

扶扶老花镜，孙子最近天天念叨的人，他也想看得仔细些。“这就是小言吧？”

若若也望向他，爸爸！这是她的爸爸！四目相对，千言万语无从说起，这才多长时间，他就戴起老花镜了？这才多久，他的头发就白了一大半了？这才多久！

厨房里的忙碌的婆媳俩听到人声也都出来迎客，冯月热情地招呼若若，庞妈也是笑容满面地喊她小言。

小言！是了，是小言了，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喊她若若，她已经是言蹊了。小言，在他们眼里，她该是多么的陌生啊，连称呼都带着客气和疏离。

当年邓舒文第一次上门，他们都没有喊他小邓。

这不是她的爸妈吗？她却不能喊一声，站在当面都不能相认。而那已经失踪了的，是她的爸妈吗？为什么一旦想起，还是悲从中来，不能自抑。

这一刻，她居然也有些糊涂了，她是谁呢？

不是庞若兰了，似乎也不是言蹊？

这里不是她的家，锦城难道就有她的家吗？一时间，她只觉得腿有千斤重。

若若哽了一下，努力露出个笑脸“叔叔阿姨不用客气，叫我若若好了，若若是我爸爸给我取的乳名。”

这一声出来，石破天惊，庞家的人面面相觑，均是震而又惊的表情，这巧合也太巧合了吧！

这个女孩子，坚强而独立，诚善而可亲，居然还有一个叫“若若”的乳名。同一时间，浮上心头的，是另一个叫若若的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人，命运弄人啊。

若若凝神望去，这乳名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不但敲碎了父母脸上客气疏离的面具，也似一块巨石，投入了在他们业已平静的心海，搅起万千波澜。

“叔叔阿姨叫我若若，我便觉得爸爸妈妈还在叫我一样……”那灿烂的笑颊上，已经要泫然欲滴了。

“你爸妈……”庞妈妈欲言又止，从这个姑娘的脸色和只言片语中，她已经猜到。

“他们已经不在了。”庞靖见气氛不对，赶紧给妻子使了个眼色，这是什么节奏？临门对泣可要不得。

长腿一跨便站在几人中间，三言两语将若若讲给他的父母已逝兄嫂当家矛盾难调的谎话删删减减重复了一遍。

冯月也不失时机地点头附和。

庞爸庞妈对视一眼，果然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啊，不约而同将对女儿的怜惜移情到这个跟女儿有着相同乳名的女孩身上。瞧向若若的眼神瞬间变了。

若若苦笑，曾几何时，竟要将对付学生的这一套用在家人身上了。

被遗忘在一侧的庞承志，左蹦右跳不停地刷存在感，拉着若若的手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夸张地叫起来:“姐姐姐姐，你的名字……”跟我姑姑一模一样。

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他爸一“蒲扇”:“咋这没礼貌！叫姑姑！”小家伙不乐意地瞪了他爸一眼，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儿，摸着后脑勺道：“姑姑就姑姑。”

不理其他家人善意的笑声，回头悄声告诉若若：“我爸这人，纯粹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动不动就上巴掌，以后你离他远点。”

若若点头，宠溺地摸摸他的脑袋，这个侄子，真是人小鬼大。

携手入屋，满眼的熟悉感，满怀的归属感。她这样，就是回家了吗？

屋里，一个穿中山装的矮瘦老人坐在沙发上喝茶，听见客人进门放下手中的茶杯准备起身招呼，抬头见是个小丫头，围在身边的除了庞家人再无二者，刚欠起的身子又重重落回沙发。

这个人若若不陌生，是他们的一个堂叔父，虽已是五服之外，毕竟住得近，所谓远亲近邻，彼此间联系得也勤。

若若记得这个叔父一直在村庙帮忙，等同于庙祝之类。每到寒暑假，他就会来家里找爸爸唠嗑，翻来覆去地讲他被老人家（村庙里的神，村里人都敬称为老人家）保佑的故事，直到爸爸上了香火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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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故事，若若听了好几年，差不多耳熟能详了，果然寒暄了几句，他又开始扮演祥林嫂了:“兄弟啊，你是不知道你哥的命大，那年去油坊梁顶上耕胡麻地，路远我就起了个大早，到地里时还黑麻麻的，我也不晓得几点，寻思着按路程到地里也该亮了吧。

“一路上啥都看不见啊，我就拉着驴尾巴蒙头蒙脑地跟着走。想着有老人家呢，老人家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别说这深山大川，就是谁家里那点子事，老人家也是心明耳亮一本账，不能出啥事。

“到地里等了半天，还是黑麻麻的，我估摸着是起太早了，心里又毛的不行了，又赶起驴子往回走，一脚不慎踩在了不知道哪个拉的电网上，被当兔子打了。

“我当时只觉得腿上一麻，就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晕了多久，估计还是老人家看不过，把我叫醒了。醒过来时驴子还在身边乖乖儿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天边才出现了一丝亮色，我这是绕着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啊。还有一次，哥我耕地回来，又热又累腿软得都快抬不起来了，连牲口都追不上，好不容易磨到村口，嗓子眼里已经冒火了，我就扔下家伙什钻到李三儿家找水喝。

“正好他家桌上放着半瓶子饮料，我就灌了两口，当时就觉着味儿有些不对，我就问李三儿媳妇，她也是个傻的，不晓得是李三兑好的农药，说没事喝去吧，我就又灌了两口，不过瘾，提起全倒进嘴里了。

“嘿，李家大门还没出，我就倒在地上了，嘴里的白沫咕嘟咕嘟地往出涌啊，吓得李三儿媳妇哭爹喊娘，找了个三马子拉着我往医院跑，一路上颠得我骨头差点断了几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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